元善

爱发电同名,混乱邪恶杂食什么都吃

【人类会梦见仿生爱人吗?】少将约瑟夫x仿生人卡尔(摄殓)

虽然感觉没人看,但是还是想把这个故事讲完,所以写了这篇。

教导者少将约瑟夫x情感缺失仿生人卡尔

两个孤独病患者互相取暖和治愈,仿生人逐渐理解和拥有友情,爱情,亲情的故事吧(应该?)

姊妹篇是隐囚的【仿生人梦见人类爱人吗?】,互为对方的番外?两篇一起食用味道更佳?另一篇在主页的隐囚合集里。

ooc警告,无营养的长篇垃圾食品,偏末日科幻军事主题,有隐囚含量,注意避雷。


(1)“不被爱只是不走运,而不会爱是种不幸。”——阿尔贝•加缪《局外人》

  

ker511是最早期的一批仿生人,制作者早已在rl429479战役中牺牲,至于其姓名已经不可考了。

  

他还有一个更像人类的名字——伊索•卡尔。

  

卡尔相较于现在的其他仿生人来说很特殊,他的类情感系统没有完善,在情感感知和处理方面学习能力几乎为零,与其说是智能仿生人,不如说是机器人,所以他被派遣完成一些不与人直接打交道的工作——比如入殓和摄影助手还有急救医疗。

  

他是人类眼中的残次品,也是同类眼中的异类。

  

但是还是有人或者机器愿意同他说话的,世界上总有好心人,或者好心机器?

  

约瑟夫少将就是其中一位,少将负责重要档案记录保存的工作,有时候会兼职老师,为那些仿生人进行基本问题的答疑,他长相姣好又温柔有礼,有一架格外珍爱的老式摄像机,经常用它给大家拍照留念,所以被军区里的人尊称为摄影师先生。

  

入殓师卡尔喜欢在做完工作之后来到约瑟夫的办公室,那里的沙发很暖,没有聒噪的来来往往的人类,让他感到稍许安心,而约瑟夫先生又是一位极其温柔的老师,他从不多言,只是微微一笑,默许银发仿生人待在他的房间。

  

于是ker511开始以一种观察的态度打量着这位唯一让他靠近的人类,他像是一个少不经事的幼崽,好奇地打量着未知的一切。

  

成年男人有着洁如寒雪的银白长发,被一条蓝色的绸缎绾在背后,像月光般倾泻而下,眼睛则是湖水和天空的颜色,即使是笑起来也像是下一秒就会流出泪一样。他喜欢坐在沙发上看书,或是摆弄那些古老的旧黄胶卷。

  

偶尔这位陶瓷一样的高瘦青年会将视线投向自己:”卡尔。“

  

很少有人叫他这个名字,应该说,很少有人记得仿生人的名字,更多时候,连仿生人们自己也会忘记他们被赋予的名字,只记得那串编号。

  

卡尔不常说话,他的声音有些说不出的嘶哑:”......先生,我打扰到你了吗?“

  

年长的男人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怎么会这样想呢?卡尔,我只想让你帮我看看这两张照片哪张更好,你愿意吗?“

  

”先生,我的荣幸。“卡尔从角落里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到约瑟夫的身旁,他不喜欢和活人离得过近,但是约瑟夫先生算是例外,”我真心希望我可以帮到您......不过您不要抱太大期望。“

  

“我相信你才会问你呀,卡尔你要自信一点。”摄影师先生笑眯眯地递给仿生人两张照片。

  

两张照片几乎一样,照片中的主角是军区的重要支柱——阿尔瓦上将和卢卡少将。

  

卡尔的记忆芯片告诉他,拍摄地点应该是20军区的战场,编号tga32648号保卫战役,那是一场大胜异种的战斗,而这张显然是战后表彰大会的纪念照,照片中卢卡少将还偏青涩,他笑容灿烂地冲着镜头,而洛伦兹上将则低头轻笑着看着自己的学生。

  

第二张则是两人一起看向镜头的微笑,两人站得笔直,姿容得体又正气。

  

卡尔有些迷茫:”我......我不知道......第二张明显更符合系统的认证......但是,第一张又更让我......“

  

仿生人说不出话来了,好看的眉皱了起来,淡银色的机械瞳孔一片空白:”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

  

约瑟夫露出一个心疼的笑,他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少年好看的眼睛:”应该是我说对不起,卡尔,我并不知道这会让你难过。不过,你刚刚说的有帮到我哦,谢谢你,卡尔。“

  

这下仿生人更加困惑了:”......真的吗?我真的有帮到你吗?“

  

”我准备把第一张送给卢卡少将,他一定会喜欢这张的,至于第二张可以放进战役档案里。"约瑟夫温和地笑着,这位智商和情商双高的少将很会转移话题活跃气氛,他是僵局中的缓和剂,是军区里不可或缺的底牌之一。

  

“为什么?”卡尔对于约瑟夫总会直接的询问,这位绅士永远不会厌烦他幼稚奇怪的问题,反而会耐心地回答和解释。

  

“第二张很符合公众的审美,而第一张更让人心生震动,很有感染力,适合个人珍藏,所以我要偷偷留下来送给朋友。”约瑟夫说完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唇角是温润的笑意。

  

“......心生震动......”回去的路上,仿生人念着这段陌生的词句,他低下头抚着自己跳动的机械心脏,“好奇怪,刚刚的感觉就是约瑟夫先生说的......心生震动?”

  

(2)“当然不害怕,她知道太阳明天还会升起来的。”——刘慈欣 《三体》

  

ker511的工作并不简单,战争的残酷,异种的入侵,结束后的战场上横尸遍野,入殓师们还要担心异种的再次袭击,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和医生护士们一同奔走在硝烟未散的战场。

  

抢救任何能救的,安葬那些已逝的,给活人以治疗,给死者留下尊严。

  

他们也被称为“战地天使”。

  

当然,他们的患者一般很安静,偶尔也会患者的家属会有较大的情绪波动。

  

其他入殓师往往能处理得很好,但是卡尔显得就有些束手无策了。

  

ker511选择沉默,看那些家属痛哭嘶吼,抱着那些早已冰凉的尸体,声嘶力竭地号啕大哭;或者是怨毒地盯着入殓师和医生们,仿佛是他们才是罪魁祸首,更有甚者揪起医生的领口就要打人。

  

而ker511则是冷眼看着这一切,那些家属的痛苦并不能让他共情,只会觉得吵闹,除了直接把企图动手的人架出去,卡尔一般就站在病床或者停尸间的门口等所有人发泄完。

  

而今天,他碰到了硬茬。

  

奈布•萨贝达少校,74军团的总指挥长,也是01战甲先锋战队的队长,他的综合战斗实力是军区里最强的,说是全人类最强战力也不为过。

  

他的脾气极坏,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战绩斐然却还只是少校的原因,他的同僚克拉克少校评价:“我和他,都更适合在战场上。”

  

而此时,那个阴沉的男人正倚靠在停尸房的门口,他埋着头正在抽烟,在昏暗的停尸地下楼层,只能看见烟火的一点亮,还有男人双眼下隐隐约约的水光。

  

“先生,军区内部禁止吸烟。”卡尔一身灰色的工作服,看起来专业又严谨,他皱着眉头,看着缩在阴影里的男人。

  

“……对不起。”嘴上这么说着,男人却没有任何行动,他的烟弥漫出白色的烟雾,像细纱在风中旋转起舞,“她……已经好了吗?”

  

“如果少校指的是遗容整理,我已经完成了。”卡尔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他递给年轻的少校一张单子,“这是您母亲的死亡证明,少校能在家属这里签个字吗?”

  

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少校在此刻肩上有千斤的石头,他脱力地瘫靠在墙上,竭力地想抬起手接过那只笔,却只是把那只无辜的笔碰到了地上。

  

“……抱歉。”奈布•萨贝达谈了一口气,将余下半截的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想蹲下来将笔拾起,却被卡尔抢先一步。

  

伊索•卡尔将捡起的笔塞进萨贝达的手中,ker511平时不喜欢与人沟通,此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口道:“先生,您的母亲是在现在战时是非常少见的自然死亡,享年78岁,是寿终正寝,过程没有太大痛苦,遗容安详。”

  

“………谢谢。”此刻的少校更像一个普通人,他把头埋在兜帽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是卡尔觉得,这位先生在哭,没有声音的哭。

  

“先生,请节哀。”卡尔职业性地向萨贝达鞠躬,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老旧泛黄的纸片,递给这位颓靡的少校,“这是死者身上的遗物,从您母亲的外套夹层里找到的,还有部分财产型遗物在艾米丽院长那里,您等下可以去前台签字认领。”

  

其实ker511不觉得这封破旧的纸张有什么交付的必要,这甚至不能说是信,只是死者生前的信笔涂鸦,系统认为这不符合遗产的标准,里面的内容也算不上是安排后事的遗书,但是鬼使神差地,少年小心翼翼地从外套里取出这张信,交给了死者唯一的儿子。

  

其实卡尔见过生前的死者,因为萨贝达少校的缘故,她住在最好的养老型医院里,较大的年龄让她有时候只能窝在楼下公园的长椅上。那是一个慈祥温和的老奶奶,她有一头雪白的头发,会同所有路过的医生,病人,乃至仿生人打招呼。

  

有时候卡尔路过,这位年长的老人会眯起眼睛同他问好:“早上好先生,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卡尔藏在口罩下木讷的面容会在此刻变得生动一些,他不习惯笑着地回道:“早上好女士,明天会是更美好的一天。”

  

老人也笑起来:“希望明天也是晴天,祝你今天顺利,医生先生。”

  

“谢谢。”眼前这位强大的战士收过那张单薄的纸,妥善地折好放在胸前的口袋里,他重新抬起头,脸上毫无表情,但是眼下的泪痕却折射着光,他哽咽了一下,“谢谢……那么……我先行告辞了。”

  

明天还会是晴天吗?

  

卡尔站在在地下停尸间里,他抬头,却只看见了银白漆层的天花板。

  

(3)“你非常爱他吗?”“我不知道。我不能容忍他,我对他恼火,我又一直想念他。”——毛姆《刀锋》 ​

  

战局是瞬息变幻,和平温馨的生活一眨眼就会消失湮灭。

  

军区结构就像一层层包裹的洋葱,最中心的中枢是1号军区,里面是基因库,生产线,幼儿培育皿……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和后备。

  

人类在与异种和天灾人祸的战斗中,一步步成防守趋势,这是第18军区,也是战争最前线。

而除了核心备份和战略中枢,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外层,这是最坚硬的防护墙,除非万不得已,绝不撤退到下一个战区。

  

战斗从红丝线性异种的潜入开始的,这只异种极其狡猾,盘踞在地下走廊的线路管道里,在凌晨切断了重要电流线路,导致几乎整个18区系统崩溃瘫痪。

  

午夜,紧急警报响彻整个军区,随即军区外也袭来了异种大军,18军区开始了二级紧急作战准备。

  

人群只是慌乱了不到一分钟,阿尔瓦•洛伦兹上将就通过紧急备用通知大家,除战斗人员和军队,其余人先紧急向内部17军区撤离。

  

卡尔也被传讯通知赶往战场,准备开始紧急救助那些受伤的士兵。

  

他提着医疗箱奔走在走廊上,和人群撤离的方向相反,朝着硝烟和子弹的方向狂奔。

  

突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男人背对着他,蓝色的衣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妥帖梳理好的白发现在有些乱,显得有些狼狈,而他面前是一只巨型蚰蜒状异种。

  

这种异种长得像是蜈蚣却更加丑陋和巨大,它正卷起身子来试图攻击眼前的人。

  

“约瑟夫少将!”卡尔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将男人往后扯,在看见白发男人怀里的东西后,有些怒不可遏,“什么时候了?还护着你的摄像机?”

  

“……呃……卡尔,我……”约瑟夫将“我觉得我可以对付他”这句话咽了下去,他收起左手上的手枪,疲惫地微笑起来,“谢谢你,卡尔。”

  

“躲我背后。”ker511最初是作为医疗兵打造的,他不仅是一个医生,也是一名战士,战斗算是他天生的技能。

  

需要医疗时,他是医生,需要战斗时,他是士兵。

  

卡尔只拿了一把手术刀就将剩下的医疗箱抛给年轻的少将。

  

手术刀在夜晚折射着银光,而仿生人的眼睛也开启了夜晚战斗模式,将眼前巨型异种的动作放缓放大,少年侧身躲过了异种嘴里的毒液,借着惯性踩在更前方的那块地面,用力跃起,身姿轻盈像一只月光下的蝴蝶。

  

银光一闪,一个黑色的复眼虫头飞了出去。

  

约瑟夫乖乖地替伊索•卡尔抱好医疗箱,看银发的仿生人仅用一把手术刀就将异种的头干净利落地削下,那只巨虫的伤口喷射出绿色的脏液,几千只长足在胡乱挣扎,最后关节失去活性,蜷缩成一个圆盘。

  

少年转过身来,脸上的口罩沾满了绿色的液体,约瑟夫好心地从医疗箱里翻出一个干净的口罩,递给伊索•卡尔:“卡尔,你脸上那个口罩脏了,换一个吧。”

  

ker511只是冷静地接过、摘下、换上,是极其熟练的流畅,他神情冷淡,仿佛刚才的帮助只是公事公办:“先生,请带着重要资料撤离吧,我要去前线工作了,接下来的路途请保重。”

  

“好的,那……您也珍重,卡尔。”约瑟夫却在ker511正要离去时,拽住了少年的衣角,他知道这位仿生人讨厌与活人直接接触,所以只是轻轻地扯住衣角。

  

少年不解地停下来,他一脸疑惑:“约瑟夫先生,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约瑟夫站在原地,他把珍爱的摄影机放在一边,从胸前的项链里扣出一个小小的护身符,然后塞在少年胸前的口袋里:“愿你平安凯旋,伊索•卡尔先生。”

  

伊索•卡尔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他不清楚为什么,只能归结于刚刚的战斗引起的系统发热现象。

  

但是ker511知道不能再拖了,他对着白发的男人点点头,转身向外面混战的机甲和异兽跑去。

  

(5)“没有一处安静的地方可供我们谈情说爱,因此我希望有一座坟墓,又深又窄,在那里我们紧紧地搂抱着,难解难分,我的脸藏在你的怀里,你的脸藏在我的怀里,没有人再会看到我们。”——卡夫卡《 城堡》

  

战后的伊索•卡尔很忙,忙着诊治病人,忙着查病房,忙着入殓,忙着挡着家属们闯进停尸房。

  

他清闲下来时,有时会去约瑟夫少将那里帮忙,有时候就会去墓地旁边坐一坐,这些都是可以安静下来发呆的好地方。

  

战时社会,对死亡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了,眼前的一座山都是密密麻麻的坟墓,但卡尔并不害怕,因为他本身就不是人,只是人的造物;另一方面,他觉得这一切很宁静,和战区紧绷备战气氛相比,这里反而更像一个“有人情味”的社会,像一个敞开温暖怀抱的母亲。

  

伊索•卡尔很喜欢这个地方,很久之前,医院的园丁艾玛小姐送过他一条玫瑰藤蔓,说是可以种在花盆里,会开出漂亮的玫瑰。伊索把这株小苗种在了墓地的门口。

  

经过卡尔几年间日以继日的照料,这株玫瑰终于开出了花,是黄色的,像是朝阳染上了白云,留下浓墨重彩的黄。

  

“原来是黄色的花啊。”当时的少年修剪着枯枝和分杈,看着唯一那朵孤零零的花朵自言自语道。

  

而现在,这些玫瑰已经将整座山染成了黄色,分不清哪一朵是先开的,哪一朵是后来的。重重叠叠的玫瑰铺满大地,像是落了一层鹅黄的雪。

  

仿生人坐在一棵松树下,那是人们扫墓时种下的,他百无聊赖地抚摸着粗糙的松树皮,准备舒舒服服地发呆一个下午。

  

然而有什么突然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卡尔的检测器极为灵敏,没有靠近却不惊动他的生物,难不成是异种?下意识的,作为战斗仿生人,ker511一下子坐起来闪到了一边,一把手术刀对准对方,却看到一张写满抱歉的脸。

  

“卡尔,下午好,我吓到你了吗?”约瑟夫歉意地笑了,他拿着那台摄影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约瑟夫……先生,下午好。”ker511歪歪头打招呼,“您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唔……我是来这里扫墓的。”男人温柔地笑起来,他的雪发被黄玫瑰们折射上了一层暖光,一眼看过去像是金发一样。

  

“先生……您……冒昧问一下……,您来替谁扫墓?”伊索•卡尔自知这个问题非常失礼,人类讨厌询问这种对于他们而言过于私密的事情,但是关于约瑟夫先生,卡尔总是莫名想探究。

  

“我的弟弟……克劳德。”约瑟夫看着少年银白澄澈的瞳孔,故作风轻云淡的口吻,殊不知微微皱起的眉头和眼中的哀伤出卖了自己,“他很早就去世了。”

  

“……先生,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会让您伤心。”卡尔看着约瑟夫泫然欲滴的碧蓝色眸子,感觉那颗机械心脏被谁猛地攥住了,他只觉得系统开始变得卡顿,少年重复道,“先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约瑟夫舒展开眉头,他勾起唇角,笑容有些苦涩,好看修长的手指了指那台摄像机,像以往一样调节气氛,“你老是问我,为什么现在这个时代还用这种老式的摄影机,为什么那么珍爱它,因为……这是我弟弟送给我的。”

  

“抱歉……”伊索很愧疚,他不敢抬头继续和约瑟夫对视。

  

“没关系,不知者无罪。”约瑟夫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像银色丝绸的质感,“他离开得很早,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牺牲了。”

  

约瑟夫一贯是优雅的,他浑身上下无处不彰显着旧式贵族的庄重和斯文,像是古典时期舞会油画中走出的公爵。然而这位白发的绅士先生拉着银发的仿生人席地而坐,就在这颗松树下,他们坐在墓地的泥土上,旁边是飞舞的黄色玫瑰花。

  

风吹动这棵吸食缅怀和思念的树,“沙沙”地声音在整个墓园回荡,仿佛是谁在哀怮地细声哭泣。

 

“他离开的时候只能算一个小孩子,还没有成年。”约瑟夫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给卡尔看,“这是我们最后的合照。”

  

少年有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他大概只有15岁左右,脸上奶膘未退,笑容灿烂,穿着一条蓝色的长袍,看起来文静又可爱。他身边站着一个比他高一头的白衬衫青年,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俊美年轻人,眼神犀利,俊美不失锐气。

  

“先生……”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卡尔张了张薄唇,他眼中是纠结和不解,“您……您现在就像是长大的克劳德先生。”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那一刻觉得他还活着,我知道那只是我自己在自欺欺人。”约瑟夫想舒展自己蹙起的眉头,尽力露出一个不那么让人担心的笑,但失败了,他向后望去,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墓碑,没有照片没有碑文,只刻了一个名字,仿佛不是为了纪念而是为了忘却,“我亲爱的弟弟,我多想在见到他一面,他还那么小,在没有阳光的地底下,会不会怕黑啊?”

  

风仍然在吹拂,像是有人在哭。那双好看的蓝色眼睛潋滟出水色的波涛,比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都让卡尔“心生震动”。

  

伊索•卡尔感觉自己整颗心都开始绞痛,他脑中只能听见电流的“滋滋”声,一切都好像都在乱套,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张开双臂抱了抱眼前受伤的白发男人。

  

“都过去了,约瑟夫先生。”仿生人听见自己这么说,“没事的,都过去了。我会陪着你的,我现在就在你身边。”

  

“你会离开吗?”男人也展开双臂环住眼前的仿生人,此刻少年就是这位溺水之人能抓住的唯一浮木,即使这根木头本就摇摇欲坠。

  

“我是仿生人,就算有意外,只要我的芯片还在,我就是永生的,我会陪伴您,直到您不需要为止。”少年回答道,他的鬓发间落了一片风卷起的黄色玫瑰花瓣,约瑟夫轻轻地把他拾起来放在了那张同样珍贵的照片上。

  

要好好保存,摄影师先生这么想。

  

(6)“朋友为你保守秘密 ,而好朋友帮助你保守你的秘密。”——劳伦·奥利弗 《忽然七日》

  

除了约瑟夫,卡尔也是有几个人类朋友的。

  

比如经常按着萨贝达来医院的克拉克少校,每次带着一身伤的萨贝达少校,比如说帮他修复破损的仿生人修复师特蕾西小姐,比如在医院里嘴上嫌弃他却老是维护他替他出头的艾米丽医生,还有人类领袖之一的阿尔瓦•洛伦兹上将。

  

第六纪元,真正的末日,人类居无定所,甚至有了逃离地球的想法,于是一部分有权有势的贵族坐着豪华飞行器逃去了星海中,那些不愿意离开的或者无法离开的人陷入了莫大的恐慌。这时候阿尔瓦•洛伦兹出现了,他来路不明,却像一把旗帜带领地球上的人类抗击变异种,他不光战斗力超群,还是一个科研方面的天才和政治上的先知,他就像一个机器,神明一样完美,现在人类所拥有的庇护所是他一手打造的。

  

友谊这东西很神奇,一个是被称为“残次品”的仿生人,一个是打造了整个军区的指挥官。

  

友谊这种东西将截然不同的他们连起来。

  

第一次相遇应该从军区医院的图书馆说起,这位被外界神化成上帝的男人高大又肃穆,看起来像是旧时的神父。

  

据自己的上司艾米丽所说,这位身份尊贵的患者拒绝就医,而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位讳疾忌医的先生请回病床。

  

“我……不擅长交流,你知道的,艾米丽医生,真的要我去吗?”院长办公室里,伊索•卡尔为难地指了指自己,“我会搞砸吧?”

  

“没办法,洛伦兹先生油盐不进,最好的心理医生艾格都劝不动,所以我想试试奇兵能否致胜。你可以去试试。”艾米丽小姐正在整理病案,“上将其实很好讲话,你不用害怕啦。”

  

而现在,伊索•卡尔深吸一口气,向正在翻阅书籍的男人打招呼:“打扰了,洛伦兹上将,我是ker511,系统应该已经通知您去就诊了,您要不要和我去住院部一趟?”

  

“你是仿生人吗?你叫什么名字?”洛伦兹上将有一双被异种感染过的金色眼瞳,脸上还有血红色的感染纹路,他垂眸看下来极有人类领袖的气势,“是艾米丽叫你来的吧,你回去告诉她,我没事,不需要检查。”

  

“我叫伊索•卡尔,先生为什么要躲避治疗呢,我不明白,这对您的身体没有好处。”仿生人的话语十分直白。

  

“好吧,卡尔先生,我有难言之隐,我不能接受检查,你明白吗?”男人也为难起来了,他靠近少年压低声音说道,“你能替我掩盖过去吗?”

  

银发少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一步,他抬起头,眼里充满了谨慎,声音不大不小:“为什么?”

  

阿尔瓦眼看着少年背后的走廊来了更多医生,为首的是柯根护士长,看样子是想软硬兼施逼他去检查,他们步伐飞快,似乎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抓去病房。

  

洛伦兹有些着急地将手伸在银发仿生人面前,他极快地用一片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刀片狠狠地在自己的手上划一下,没有鲜血,没有伤口,只有一道银白色的划痕。

  

伊索•卡尔瞳孔急剧地震动起来,他不可置信,甚至违背了洁癖和社恐的本性,抓起洛伦兹的手,冰凉,质感偏软,如同正常人类的手,但是那道银白色的划痕却彰显了一个事实。

  

“我也是仿生人。”男人在伊索•卡尔的手板心一笔一划地写着。

  

ker511瞬间抬起头来,与那双金黄如向日葵一样的眼睛对视将近十秒,然后他向后望去,好像明白了上将的意思:“好的,我明白了。”

  

高大的上将点点头。

  

ker511转过身,看着一大群医生和护士快步走来,面上却仍然镇定从容。

  

银发的仿生人向护士长打招呼:“柯根女士,洛伦兹上将已经同意就诊了,但是因为军区保密原因,他和我交流意见之后,决定由我作为他的主治医师,单独负责他的各项检查。”

  

柯根护士长将视线投向上将,她的眼睛像X光一样锐利:“是这样吗?洛伦兹上将。”

  

白发金眸的男人颔颔首:“是的,我希望这位卡尔先生负责我的治疗工作。”

  

“您一向拒绝治疗,现在有了专属医生也是件好事,军区的事的确需要保密,是我们思虑不周了。”柯根女士挑挑眉,“在专业方面,ker511的确算一个好医生,即使有些不近人情,但做起事儿也让人放心。”

  

两个仿生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谢谢。”等其他人都离开后,阿尔瓦•洛伦兹弯弯眉眼冲伊索•卡尔笑起来。

  

“……上将……这可不算小事,不可能什么时候都瞒天过海的。”伊索•卡尔冷静地分析道,他看起来比眼前的当事人严肃多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男人无奈地苦笑。

  

(7)你要比我聪明很多,身体也更强壮力气也更大,但是我却一直觉得,我必须要保护你。我究竟是想从什么手中保护你呢?我想从命运手中保护你。你并非独自一人,有我在你身边,我的灵魂一直与你同在。———《banana fish》

  

防护墙被异种尖锐的爪牙刺破,核电设施被毒液腐蚀,民众的居住区也被潜伏在暗中的异种攻击,一瞬间混乱和战火升腾起来。异种以从未有过的大规模攻势席卷而来,似乎是想一举将人类这种生物灭种,占领地盘开创另一个属于它们的时代。

  

军区启用了特级战时武器,无数导弹向前方发射着,高能激光和电磁炮将冲在前面的异种融化成炽热的液态,而眨眼间又被前赴后继密密麻麻的异种覆盖,它们有着不怕死的种群精神,是天生的敢死队,有着让人看了就会心生绝望的顽强和恐怖的再生及繁殖能力。

  

异种是异化的动物,人类是武装后的动物。

  

而现在,异种们将对曾经欺辱猎杀它们的人类进行报复,这是一场动物间的厮杀,胜者为王。

  

这场战役被后世称为“损失最惨重的灾难”。

  

无数战甲和战机在早已被夷为平地的黄沙之上低空穿梭,导弹和子弹如同暴雨般降临,在先锋战队和第一战队中间已经形成了一条流淌的”血河“。熊熊的火焰和激光形成一道焰火屏障,阻挡着异种的突围,但是卡尔知道,这拖不了多久。

  

少年背着简单的医疗用品,一只手上还抱着一个受伤的孩子,小姑娘应该是才从中心培育基地送出来的人类,年龄不过10岁,她第一次遇到大规模的异种入侵,与撤离的大部队走散了,被吓得哇哇大哭,现在正环着伊索卡尔的脖子不松手。

  

幸好我不需要呼吸,伊索卡尔想道。

  

另一只手拿的是狙击型激光枪,他尽力温声,学着心里最温柔的范本说:”乖孩子,我现在还要去前线救更多人,你顺着这个地道下去左转,往前面直走会看见撤离的其他人的。“

  

小女孩倒也没有胡闹,生在这个时代的人,就连小孩子也没有撒娇的权利,她乖巧地点点头,却在伊索卡尔将要离去时抱住了少年,她踮起脚在仿生人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大哥哥保重!谢谢你救了我!“然后跳下了地道。

  

银发的仿生人愣在原地几秒,随后背着狙击枪向战场冲去。

  

他看见了两架熟悉的战甲冲锋在前,是01战甲队的两位——萨贝达少校和克拉克少校,他们的战甲上的标号卡尔不可能记错,战况异常激烈,而那两架战机看起来都出现了严重破损,看得卡尔有些揪心。

  

明明只是机器,只是人类的工具,他居然也会为人类感到难过。

  

ker511找好掩体架起了狙击枪,将红色激光瞄准一只企图偷袭克拉克的类银环蛇异种,然后一枪爆头。

  

特制的激光子弹能真正杀死异种,ker511调转枪口向下一只瞄准,然后他听见了耳麦里的战时传输指令——干净、温和、坚定,是约瑟夫•德拉索恩斯的声音。

  

“我是约瑟夫•德拉索恩斯,因为阿尔瓦•洛伦兹上将受伤原因,这场战役接下来由我指挥。02战甲队向向前突进,接应01战甲队,gsl爆破组向西南方向突破口加强火力,全jdu近卫队保护好核心基地,注意159度方向有异种突袭………”

  

耳麦里是少将指挥战斗的声音,伊索朝天上看,那里有数百枚实时飞行监控,应该是约瑟夫少将在战场上的眼睛。

  

卡尔端起枪往总指挥室撤退,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洛伦兹是仿生人,一旦受伤被发现身份,那就是整个军区乃至人类社会的巨变。而如果连洛伦兹上将都受伤了,说明战况已经紧急到核心指挥室都有危险的程度了。

  

我得保护好约瑟夫,少年端着长枪一路上杀了回去,地下走廊已经被各种异种侵入,护卫队的人数根本没办法完全保证指挥官和控制后台的科学家们的安全。

  

“麻烦!麻烦死了!”ker511很少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他在走廊上飞速奔跑着,为了加快速度,他把长枪背在身后,手上则换为趁手的匕首和手枪。

  

一路上倒着各色的尸体,有人类,有异种,有被切断能源停止运行的仿生人,少年在长廊上飞奔,有一瞬间他觉得这个走廊没有尽头。

  

他看见护卫队的甘吉和威廉正在和一只巨型类蜚蠊战斗,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威廉甚至有一条自后颈到腰间的撕裂伤,涌出的血液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血淋淋的血人。

  

“快去iavt11总监控指挥室!”甘吉和威廉掩护着伊索卡尔,“约瑟夫少将有危险,你快去!这里有我们!!”

  

威廉已经有些虚脱了,他瘫在走廊的墙壁上,嘴唇变得惨白:“卡尔!快去!”

  

"里面有急救药!"卡尔将医疗箱扔在这里,然后头也不回地朝iavt11房间跑去,快一点,再快一点!他从来没有跑过这样快,系统在他的视网上标红提醒“系统运行超负荷,请停止一切行动。”

  

他没管系统的警告,一个肩肘将iavt11的大门撞开,破碎的金属碎片和漆粉里,看见了里面瘫坐在角落却仍然对着传输设备讲个不停的约瑟夫。

  

男人姿容狼狈地蜷缩在指挥室的一角,脚边横七竖八躺了几只异兽的尸体,仔细一看,旁边还有几个护卫的尸体。

  

血水淌了一地,把男人的蓝袍染成了紫黑色,他原本白绸似的头发乱糟糟的,沾染着血污,脸上毫无表情,麻木又冷静,他一手攥着总指挥的话筒,一只手抓着佩剑,碧蓝色的眼睛看过来,像一只落难的白色布偶猫。

  

卡尔想冲上去拥抱男人,将头埋进他的怀中,想把那白皙的脸上的血污擦干净,想吻一吻那两片干燥发白的薄唇。

  

但是ker511知道,他不可以妨碍约瑟夫,德拉索恩斯是少将,是这场战役的指挥官,一点小小的外界影响都会干扰他对战局的推断。

  

约瑟夫只停顿了一秒,他疲倦地点点头冲卡尔示意,声音沙哑却仍然坚韧有力:“……注意东南方向的有毒异种,陆军54排向后撤离,战机52x团补上空缺,战机64-96重点对其地域进行掩护……”

  

伊索•卡尔默不作声地将狙击枪端起,转身瞄准门外的走廊,解决随时可能出现的异种。

  

所有战士都高负荷战斗了一个晚上,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每个人几乎都精疲力尽,而他们恐惧地发现,异种又以另一种昂扬的姿态发起了新一轮攻击。

  

“………”约瑟夫的声音完全沙哑了,听起来只有气声,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战场实况,他开始用简单的短句下达命令“86陆战队,西南边30度左右方向。jscy战机去736gav点位……”

  

银发仿生人给他倒了一杯水,但是约瑟夫几乎没有时间喝,只是用一只手牵着伊索卡尔,似乎这样能给自己一点力量。

  

仿生人不会感到特别疲倦,但是他却很心疼眼前这个殚精竭虑的人类,卡尔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拂着少将的背,让约瑟夫尽可能好受些。

  

电子屏上突然插播一条由卢卡•巴尔萨少将发来的消息:“最新自动化核力电磁炮战机已经赶来支援,其他预备军也在支援的路上,坚持住。”

  

“………”约瑟夫猛地抬起头,因为一夜没有休息的原因眼前发黑,但他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笑意,男人对着传输设备宣布道,“支援要到了,战士们,坚持住!胜利属于我们!”

  

他的声音坚定又笃定,无疑让颓靡的士气振作起来。

  

在这个时候,一点星星之火,就可以燎起势不可挡的铺天血性。

  

胜利属于人类!!!为了家园!为了亲人!为了朋友!为了自己!

  

战斗不息!!战斗不息!!

  

这场编号为t457891的保卫战结束的时候,约瑟夫已经昏睡在伊索卡尔的怀里。

  

在昏睡过去的最后一秒,男人关闭了传音设备,他弯起好看的眉眼,声音细碎地在风里几乎微不可闻:“……卡尔,我爱你……”

  

“………”什么是爱?仿生人不明白,但他不想吵醒疲劳过度的少将。

  

伊索卡尔抱着约瑟夫向军区医院走去,第一次他的心中萌发出一个幻想,要是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好了,这样,他就明白约瑟夫先生所说的“爱”,究竟是什么了。

  

(8)

  

阿尔瓦•洛伦兹住进了重症室,并且拒绝任何人的探视。

  

只有军区内部极少数人知道,而伊索•卡尔作为普通仿生人本身是没有资格了解的,但是他是阿尔瓦•洛伦兹指名的医生。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是洛伦兹上将的私人医生,我想我有权利经手他的治疗!”卡尔堵在高级重症病房的门口质问眼前的柯根护士长。

  

“抱歉,没有上级的指令任何人不能进去。”柯根女士无奈地拒绝道。

  

“……他现在状况怎么样?”卡尔深吸一口气,整件事情的复杂程度就连处理器都无法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一个统领者被发现仿生人的身份,会发生什么呢?

  

“抱歉……”柯根女士摇了摇头,“这是机密。”

  

“……”伊索•卡尔知道从这里撬不出话,他转头往总行政大楼走,约瑟夫上将的话……一定知道一点内情吧?

  

然而到了约瑟夫办公室的门口,他却先看见一个人从门里走出来。

  

“你好,卢卡•巴尔萨少将。”ker511行了一个军礼。

  

“……嗯。”形容枯槁的棕发少年抬了抬头,他瞳孔里没有光彩,像是没有光泽的木球,黑黑眼圈和一点点胡茬都透露出颓废的神色。他佝偻着背极速离开了。

  

伊索•卡尔以往见过这个少将,他是科研组最明亮的明星,是少年天才,是新型战机的设计者,意气风发站在洛伦兹上将的身旁,笑起来会看见那颗小虎牙。

  

他心中更加担忧起来了,洛伦兹出什么大事了吧……否则卢卡少将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忐忑地敲了敲门:“我是伊索•卡尔,约瑟夫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约瑟夫的声音也透露着疲惫。

  

“先生……”伊索•卡尔轻声唤道。

  

约瑟夫•德拉索恩斯少将坐在办公桌前,上面是厚厚的纸质文件,电子屏上也是密密麻麻的各种通知,他紧皱着眉头,看到伊索后松了松眉眼,唇角:“伊索,好像每次都让你看见我这么狼狈的一面……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少年回答道,“你只是太累了。”

  

“你今天是来询问洛伦兹的情况的吗?”约瑟夫笑容淡淡的,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随时就会烟消云散的精灵,“……我不能告诉你……”

  

“他死了。”伊索•卡尔直视着约瑟夫的眼睛,在看见门口离去的巴尔萨少将时,他就明白了真相,所以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你怎么知道?”约瑟夫的眼睛像是一片汪洋大海。

  

他和阿尔瓦曾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一路从第六纪元元年的混乱时代走到了现在的军区时代。他扶持着好友组建起人类最后的伊甸园,看着军区基地的建设,庇护所秩序的制定,铁血军团的训练,战后科研团队的组建……自己曾经和克劳德还有阿尔瓦在月夜下许下约定,一起打造一个大家都能在阳光下无忧无虑生活的时代。

  

在这条路上,同行者一个又一个的离去,现在回首时才发现,原来已经只剩他一人了。

  

“重症室偶尔进去几个特级医生,但是门口没有一个人,没有你,没有卢卡少将,没有克拉克少校,没有萨贝达少校,没有他的任何一个学生和朋友 。”卡尔冷静地说道,而且阿尔瓦是仿生人,根本不能用医疗人类的方法治疗,如果真的出了问题,进去的医生应该是特蕾西少校和卢卡少将。

  

“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办?”卡尔的声音带着机械的无机质,“我们才经历一场恶战,群众们受不了元勋的牺牲,但洛伦兹上将的死讯即使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

  

约瑟夫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颊,将头深深埋了下去,再放开手,露出神色癫狂的表情:“洛伦兹牺牲了,且尸骨无存……我……我居然在第二天就同意了卢卡的提议……我就是个疯子……”

  

“……什么提议?”伊索有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

  

卢卡•巴尔萨少将是军区现存的最好最厉害的科学家,擅长机甲设计,武器设计,和各式机器的设计和制作……

  

“我们需要一个洛伦兹……而卢卡要制造一个洛伦兹。”约瑟夫看着眼前银发的仿生人,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玩偶,此刻他比ker511更像仿生人。

  

“……约瑟夫•德拉索恩斯,别这样……”卡尔顿在原地,看见约瑟夫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觉得整个系统都要崩溃了,连带着处理器也开始出现了断线和错乱,“先生,我会陪着你的……一切会好转的。”

  

混乱中,他想起了那个曾经救过的小女孩,于是伊索•卡尔慢慢地走过去,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轻轻吻了吻白发男人的脸颊:“先生,不要难过……我不会离开你的,约瑟夫先生。”

  

“好………”约瑟夫突然强势地回抱住眼前的少年,他注视着那双银色的,永远波澜不惊的眸子,他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一个虚无缥缈的笑容,然后吻了吻仿生人冰冷的唇,“成年人要这样接吻,我的卡尔先生。”

  

“……对不起,我还没有学会这个……”卡尔支支吾吾,不知为何有些害羞,难道又是系统出问题了吗?

  

(9)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确信有人爱你,有人因为你是你而爱你,或更确切地说,尽管你是你,有人仍然爱你。————维克多•雨果《悲惨世界》

  

伊索•卡尔见到了新的“阿尔瓦•洛伦兹”,他也叫k01,k01不愧是卢卡少将亲手设计经手的仿生人,几乎和原来的上将一模一样,有时候和他对话,伊索•卡尔都会有一瞬间恍惚。

  

k01埋头在书籍里:“卡尔,我也不知道什么是难过,但是我感受过。”

  

卡尔有些不解:“是什么感觉啊?”

  

“卢卡生气的时候……”金眸的仿生人似乎有些纠结,“我好像很难过……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好复杂……生气是什么?爱是什么?生和死是什么?我不明白,我的主人说我是一个残次品,只有约瑟夫先生和其他仿生人愿意和我说话。”ker511有一头银灰色的头发,他一脸不解,“人类太复杂了,但是有些人类也很温柔。”

  

“我也不明白,但是这本书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k01拿着一本《挪威的森林》指着一行文字给ker511看,“那爱是什么呢?你知道吗?卡尔。”

  

“……约瑟夫说他爱我,可是我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ker511紧皱着眉头,他显得有些狂躁,“爱是什么?爱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呢?”

“卡尔,你生气了吗?”阿尔瓦•洛伦兹问道。

  

银灰色头发的仿生人安静下来,他表情变得毫无波澜如同一潭死水,刚才的焦躁不安好像只是幻象:“我生气了?生气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这段对话无疾而终。

  

不过有时看见k01和卢卡少将对话时,他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但卡尔不明白,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复杂了。

  

卡尔照旧工作,照旧去摄影师先生的办公室小憩,照旧问约瑟夫一些奇怪的问题,短暂的和平让一切都静了下来,有时他还会捧上一大束刚摘的玫瑰花,送给忙于工作的约瑟夫。

  

“还挺懂浪漫。”约瑟夫歪歪头,看着从黄玫瑰花束里探出头的银发少年,“你舍得把种了那么久的花摘下来送给我?”

  

“觉得和你很相配罢了,你不要我就送给别人。”卡尔倒是一点都不留情面。

  

约瑟夫失笑,接过那捧鲜花小心地插在花瓶里:“好吧好吧……卡尔现在越来越喜欢顶嘴了。”

  

“昨天的那场小型战役算是胜利了,今天晚上他们组织了一场庆典,你要和我一起出去逛逛吗?”约瑟夫唇角微微上扬。

  

“你这是在邀请我吗?”卡尔把一片破损的叶子摘下来,与白发的男人对视,在对方湛蓝的眼瞳里看见了自己微笑的倒影。

  

“是的,听说明天会有烟花庆典,我想和你一起看。”约瑟夫倒是极为坦率,他笑起来,却故作苦恼地撇撇嘴,“为了晚上和你一起出去玩,我现在要把今天所有的工作都赶在下午完成呢。”

  

“哦?那约瑟夫上将很努力呢。”卡尔摸摸约瑟夫绾在背后的长发,很舒服,像是柔软的绸缎。

  

“那我有什么奖励吗?”那双蓝色的眼睛眨巴眨巴,湿漉漉亮晶晶的,像是见了主人摇尾巴的小狗。

  

卡尔无奈地笑了:“……好吧。”

  

银发仿生人极温柔地捧起约瑟夫的脸,在男人殷红的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这个……可以吗?”

  

约瑟夫借力将卡尔揽在怀里加深这个吻,他一边得逞似的舔了舔少年樱色的唇瓣,还用牙齿轻轻咬着少年的嘴角,房间里响起暧昧不明的水声:“唔……还不够……还要一个亲亲……”

  

夜晚的庆典格外热闹,长街灯火通明,闪烁彩灯宛若银河般璀璨,闹市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小商贩举着小吃和玩具吆喝着,孩童们举着零食在大人们脚下乱穿,而战争后的人民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彼此攀谈着。

  

“卢卡带着阿尔瓦去喝酒了,军队里的那几位忙着玩牌,医院里的小姐先生们去舞会跳舞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做伴啦。”约瑟夫牵着卡尔的手,走在长街上,他拿着一盏兔子灯,那是刚刚在戚十一少校的摊前拿的。

  

“今天是我们那个国家的中秋节,是团圆的佳节,这盏灯就送给你们吧。希望你们团团圆圆,永不分离。”戚十一小姐是军事基地的教官,平时看起来英姿飒爽,原来还喜欢做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最后又塞给了两人一提月饼。

  

卡尔看着天上的圆月,皎洁又清寒,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不同于人造物,那轮月亮是有灵魂的,千百万年间人们向它许愿向它倾诉,它必然是有灵性的了。

  

花灯上题的字是:“花好,月圆,人长久。” 

  

伊索回握着约瑟夫的手,他笑着看向身边如月如玉的青年:“看你孤苦伶仃,勉强和你凑一对咯。”

  

“能和卡尔先生凑一对是我的荣幸。”约瑟夫也笑起来,他拉着那双有些冰凉的手,却从未感觉如此温暖过。

  

“我们去看烟花吧。”卡尔牵着约瑟夫朝郊外走,有烟花的庆典很少见。

  

战时条件使一切物资都优先用于战略储备,但是偶尔的节气和庆典,他们上层的指挥官总会偷偷拨一些款用于娱乐和庆祝。

  

“别让大家过得太苦。”曾经的洛伦兹上将说。

  

卡尔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他有些紧张地瑟缩在约瑟夫的怀里,引得约瑟夫发出低沉的笑声。

  

“烟火大会快开始了,害怕的话,可以捂住耳朵。”约瑟夫咬着一块苹果糖,笑起来像只狡黠的布偶猫。

  

“我才不怕。”仿生人执拗地辩解道,“我可是仿生人,怎么会怕人和烟花!”

  

约瑟夫把卡尔往怀中心揽,眯起眼睛吻了吻少年的唇瓣:“牙尖嘴利。”

  

“3、2、1!”人群爆发出巨大的倒数声,笑闹声中大家挤成一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少见的笑意,仿佛置身于和平时代,令卡尔心生震动。

  

人类,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他们会发明出很多厉害的东西,会思考,会学习,会战斗,会爱,会笑,会哭,会并肩看烟花。

  

连自己也是他们创造的产物,很神奇不是吗?如果一个人类爱自己的话,是不是也说明自己有值得爱的地方?

  

是不是也可以有爱别人的能力了呢?

  

烟花在圆月下绽放出极致绚丽的风采,灯笼红了夜色中的田野,吆喝声,锣鼓声,叫好声,噼里啪啦的烟花响,人群熙攘,明月晕开满天墨黑,而那些细碎五彩的烟火在天空中展开画卷,沉沉浮浮,星子旋转,烟火像星空一样璀璨,却又转瞬即逝,化作灰烬。

  

卡尔抬头看着这震撼人心的美景,却看见了看向他的一双蓝色眼眸,那双蔚蓝的像是会融入海底的眼睛,正缱绻缠绵地注视着自己。

  

“看着我干嘛?……看烟花啊,笨蛋。”卡尔埋下头,试图让自己的处理系统不要再发烫了。

  

“烟花我看过很多次,但你只有一个,我是一个胆小鬼,我很害怕一不注意,你也不见了。”约瑟夫抓着少年的手不放,他的眼神专注又脆弱,像是游离在深渊的幽灵,“别离开我。”

  

突然,一种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

  

“我爱你。”卡尔笑起来,“所以,不会丢下你的。”

  

但在说完后,伊索卡尔也不觉得后悔,他不想在这种随时都会分离的时代错过一个爱人,他和约瑟夫都太孤独了,他们都需要一个陪在身边的人,是不是人甚至都不重要。


只要是他就好。

  

约瑟夫愣在原地,他蓝色的瞳孔震惊地颤抖起来:“……你说什么?”

  

“笨蛋,我说,我爱你!”伊索•卡尔踮起脚凑到男人耳边,“我爱你,伊索•卡尔喜欢约瑟夫•德拉索恩斯。”

  

一朵朵烟花在空中绽放,繁花似锦渲染了银盘似的明月,人间花好月圆,哪怕是镜花水月,也让人短暂的忘记了苦难和战乱。

  

end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祝卡尔和约瑟夫百年好合!

  一点世界观补充和个人对这个故事的叨叨放在彩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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